三
何玲感冒了。
那是一天晚上,我从刘梅口中得知的。刘梅说:“你的‘林妹妹’病了,你快去看看她吧。”于是,我耐心地等到她们的餐厅打烊后,便迫不及待地进去了。但等我顺着楼梯爬上阁楼的时候,却看到了我此生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:一个陌生的男孩正紧紧地搂着她,亲密得俨然是一对小恋人。一见到我,穿一身柔黄色外套的何玲赶紧从对方怀中挣脱出来,脸红得如燃烧的火炉。但她临危不乱,马上就平静下来,装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。她请我在床沿坐下,递给我一小丫香蕉。“听说你感冒了?”我迟疑半晌后问道。
“嗯。”她点点头,我的问候提醒了她,不由得咳嗽了两下,接着说道,“好一些了。”
“打针了没有?”
“没有,我最怕打针了,从小就怕。”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。
“那,有没有买感冒片呢?”我接着问。
“买了呀,我刚才就吞过两片。”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我点着头说,表情俨然像一个称职的父亲。我一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,一面又为刚才不小心看到的一幕而刺痛难受。那个男孩此刻正无所事事地坐在一旁,眼睛瞅着自己的手指甲。
“他以前是我们餐厅的一名厨师,现在到别处上班去了。”她向我解释道,言下之意似乎想告诉我,他们只是兄妹关系。我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该说些什么,我的脑中一片浑沌。又坐了一会儿后,我便起身向她告辞了。后来,我从刘梅那里知道那个男孩叫易冬,已经与她交往两三个月了。“这怕什么,爱情面前公平竞争!”她鼓励我说。
不知怎么的,我忽然很担心她的病情,就像这病得在我身上一样。两天后,我又过去看她。她坐在餐厅里的一张桌旁,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,晚间厅内的灯光将她映衬得很青春。“你的感冒好些了吗?”我柔声问她。
“本来是要好了的,昨天晚上我们出去逛夜市,又吹了一口风。”她抿抿嘴唇低声答道。她抿嘴唇的样子很令人着迷,嘴唇被她抿得非常红润,像饱含甜汁的樱桃。
“把手伸出来,让我看看。”我忽然命令道。
她乖乖地伸出娇小红润的手来,我疼惜地捉住它,手心很热,微微有些汗水。“你的烧还没有退。”我像个医生般告诉她。
“是的。”她摸摸自己的额头说,“头到现在还有点晕。”
在她将被我握住的手抽回去的瞬间,我注意到她手腕上的一小块伤疤。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我奇怪地问。
“是易冬用烟头烫的,他说要我永远记住他。”
我顿时感觉到心里极不是滋味,这个伤疤在她柔嫩的手腕上是那么的显眼而不协调。我不知道当易冬烫她的时候,她是否流过泪。也许她真的会忘不了他,一辈子。而自己算什么呢?不过是一个没有勇气表达爱情的胆小鬼。没有人会永远记住一个胆小鬼。
时间不早了,她和她的同事们要上阁楼休息了,我却迟迟不愿离去。就在此时,忽听刘梅微微含笑地望着何玲说:“再过两天就是易冬的生日了,你要趁早准备一点小礼物啊。”何玲点点头,巴眨着眼皮说:“当然了,不过,我现在还没有想好,梅姐你快帮我出出主意吧。”
听到这句话,我的心脏又剧烈地跳动起来,肠胃缩得紧紧的,颤抖着嘴唇问道:“你可不可以不要买礼物给他呢?”
何玲低下头去,用衣领遮住她的整张脸,默默地不发一语,她温柔的长发自然而然地垂在桌上,像一片蓬松的轻云。刘梅忽然转过脸来极有深意地望我一眼,“噗哧”一笑道:“看来张斌哥哥爱上我们的小玲妹妹了!”
我没有回答,只是心底莫名其妙地又泛起一丝温柔来。我又看了何玲一眼,她正将头抬起来,憋红的脸显得有点憨痴,嘴里在呼呼喘着粗气。“好了,我要回宿舍了,你们也要早点休息。”我愣了一会儿后说。